赫密斯主義、蘇菲主義與伊斯蘭宇宙學（中篇）

赫密斯主義、蘇菲主義與伊斯蘭宇宙學（中篇）

作者：奧內爾・多塞 Öner Döşer
譯者:Celia Che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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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魯尼（Al Biruni，公元973-1048年）

在伊斯蘭文明的視角中，天文學和占星學曾一度被視為同一門學科。比魯尼因在這兩個領域的卓越成就，而在穆斯林世界享有盛譽。即便在他逝世後，他在天文學和占星學方面的深刻見解依然廣受推崇，盡管現代學者往往低估了他的貢獻。

比魯尼堅信天文學與神聖力量息息相關，并且認同科學的起源可追溯至先知伊德里斯或赫密斯。他還提到，赫密斯可能就是伊德里斯，但也有一些學者認為，佈達薩夫（Budasaf）才是赫密斯【5】。伊本·納迪姆（Ibn Nadim）和比魯尼則將伊德里斯與水星以及佛陀等同視之。（見本章節譯註1）

不過，比魯尼的著作中并沒有明確提及占星學所附帶的靈性層面。關於他是否掌握了赫密斯學派中的占星象徵語言，學界看法不一。相比之下，伊本·阿拉比（lbn Arabi）與其他蘇菲派學者對此領域更為精通。比魯尼拒絕承認煉金術（alchemy）科學有效，他認為某些科學是真實可靠的，而另一些則是虛妄的。他對許多占星家的推測持懷疑態度。

比魯尼之所以接受占星學，或更廣泛而言，穆斯林思想接納并融合占星學，是因為這個古老的思想體繫擁有統一的視角。該視角的核心理念是，‘純粹存在’（Pure Being 2）通過黃道星座的質料（qualities）進行分化，而這些質料則成為宇宙現象的原型。

在所有已顯化的實相世界之上，還有“唯一法則”（Principle 3）存在。占星學所揭示的正是宇宙法則中蘊含的無限可能。這種虛實顯化的循環不僅作用於星空，同樣適用於塵世。伊斯蘭占星學強調，“神聖獨一”（Divine Unity 4）之下存在萬千風華，而多樣的可能正是由“神聖獨一”顯化出來的。

本章節註釋
1. 佛陀和赫密斯：佈達薩夫（Budasaf）在伊斯蘭歴史文獻中，該詞代表菩薩或佛陀。希臘神話中赫密斯是水星之神。
2. “純粹存在”（Pure Being）：在伊斯蘭哲學中，指的是宇宙的本源和最高實體，它超越了物質世界的具體形態，是一切事物的根本存在狀態。
3.  “唯一法則”（Principle）：在伊斯蘭占哲學和哲學中，指的是主導宇宙運轉的根本法則，與中國哲學中的“道”概念相似，代表了宇宙背後永恆的秩序與力量，統攝萬物生成、變化的過程。
4  “神聖獨一”（Divine Unity）：指伊斯蘭教中的“唯一真主”理念，強調宇宙萬物的根源和終極實相為獨一無二的神聖存在，與其他任何事物不可分割、不可比擬。

伊本·西那（Ibn Sina，亦稱阿維森納[Avicenna]，公元980-1037年）

伊本·西那認為，自然哲學是一門研究萬物運動和變化的科學，它涵蓋了月下世界內的所有科學，具體包括以下內容：

1、tibb—醫學（medicine）
2、nujum—占星學（astrology）
3、firasah—相術（physiognomy）
4、ta'bir—解夢術（oneiromancy）
5、talismat—自然魔法（natural magic，指引導天體力量至地球的魔法）
6、nairanjiyat—神秘法術（theurgy，利用地球力量產生看似超自然效果的技藝）
7、kimiya'—煉金術（alchemy）

伊本·西那將宇宙簡明地劃分為獨立的智慧體（即天使）、天界靈魂、天體和月下的物質世界【6】。在他的符號學著作中，他詳細說明了天使的角色，并撰寫了相關註釋。逍遙學派著作中，他認為天使推動天球運轉，而天使們受真主遣派。世界深受天使的意志或行動的影響，這些影響這取決於天使本體的屬性和能力，以及他們與塵世生物的互動方式（shirkah）。

雖然有一部解釋并支持占星學的作品被認為是他所著，但還有一些確知是他撰寫的作品，表明他認為占星學是魔法和玄學，應予以貶低。他認為，只有受真主恩賜的先知和聖人才有資格預言。

伊本·西那還在許多作品中抨擊占星學，聲稱四元素不足以完整描述和研究天界。對他而言，天球是由以太（ether）構成的，用以分析星座的四種元素并不適用於天球。伊本·西那還提出，銀河中的天體雖然也可能對我們產生影響，但超出了研究範圍。他還貶低決疑占星學，認為這是“江湖郎中和騙子的伎倆”。相比之下，他大加贊賞天文學，將《天文學大成》（Almagest，見本章節譯註1）比作醫學中的解剖學，將天文表比作藥劑學。

伊本·西那反對的主要是預言術，而非占星學背後的宇宙學本質。因此，他併不反對占星學中所提出的“天界力量與月下世界事件之間存在某種關聯”的觀念。

譯者註釋 
1. 《天文學大成》（Almagest）：古希臘天文學家托勒密（Ptolemy）撰寫的經典天文學著作，系統闡述了托勒密地心說的宇宙模型，成書於公元二世紀。

蘇菲主義、宇宙學和占星學

“蘇菲主義”（Sufism）一詞源於阿拉伯語‘safa’，意為‘純潔’。還有另一種解釋，認為它源自“Suf”，即“羊毛”，這是因為蘇菲苦行者常穿著羊毛長袍。因此，蘇菲修行者不僅是身披羊毛衣物的苦行者，更是追求內心純凈的人。蘇菲哲學倡導人們遠離不道德的行為、邪惡的思想和對世俗的貪戀。蘇菲修行者是那些放下自我、致力於探索人性奧秘的人。他們嚴守蘇菲教義的道德規範，過著簡樸且純凈的生活，以愛與真主的信仰為根基。他們奉獻一生，通過愛與智慧去服務他人。他們堅信，人是所有造物中最受尊崇的存在。蘇菲派認為，宇宙圍繞人類運轉，人乃是宇宙的根基，是賦予宇宙生命的靈魂。

基於這一理念，蘇菲派還探討了天使學，認為宇宙學包括天使學，正如靈魂的世界包含物質世界一樣。天使學研究天使的原型，這些原型被視為真主神性的體現。此外，他們認為靈性世界的每一層次都與特定的行星相對應，所以總共有七重天，每一層天都有其對應的先知。

進入十三世紀後，伊斯蘭世界對自然科學和數學的興趣逐漸減弱，蘇菲派的神秘主義則逐漸融入了穆斯林傳統生活的宗教背景之中。與此同時，伊斯蘭中的靈知哲學，雖然不再廣泛傳播，但仍在伊本·阿拉比、蘇赫拉瓦迪、阿卜杜勒·卡里姆·吉利等蘇菲大師的著作中得以體現。（見下方譯註）

譯者註釋 1. 知主義與蘇菲派：在伊斯蘭文化中，靈知主義（gnosis）強調通過內在的神秘體驗獲取對神聖和宇宙的直接知識，而蘇菲派（Sufism）則通過苦修和冥想實現靈魂的凈化與與神合一的目標。本文中提到的伊本·阿拉比、蘇赫拉瓦迪和阿卜杜勒·卡裏姆·吉利等大師，既是蘇菲派的重要人物，也在其著作中反映了靈知主義的哲學思想。這些大師的著作融合了蘇菲派的實踐與靈知主義的內在智慧，使得兩者在伊斯蘭神秘主義傳統中相互交融。